2020浪卡

一生一次的戀愛(下)

06


手指快速的在電腦鍵盤上輸入,城之內博美的畢業論文正進入最後階段,這兩個星期她不是留在宿舍就是泡在圖書館,不見天日。

手邊那本《斯坦福臨床麻醉全書》已帶著痕跡,引證了數年間的努力不懈。她又慣性地翻到第六章第三段,其中十一個英文字被圈起來,旁邊用數字排了序,是大門未知子偷偷留下的密碼,當城之內博美破解時,驚喜地發現看似呆呆的外科醫生原來懂得浪漫。

這種甜蜜是多久以前的事啊。



兩個月多前,完成一年半實習期的大門未知子少有地跟同事慶祝,畢竟同為醫療界食物鍊最低層生物並肩拼搏了數百天,或多或少有點革命情意。當城之內博美到達酒吧時,見穿上迷你裙的大門,帶著半分醉意的跟一個長得還算得體的白面男共舞。

站在舞池外的城之內博美釘住腳步,全身的血液凝固,渾身發冷,她捂住了抽搐的心臟。

那個晚上城之內博美指摘大門未知子毫無界線,大門解釋只是純粹跳舞沒甚麼,好言相勸別亂想,可惜年少氣盛的兩人都耐不住脾氣,最後大門拋下一句不可理喻轉身離去。

凝視戀人漸細的背影,城之內頹然下來,她心底明白大門未知子對那個名為土方幾也的男人毫無興趣,但那男人的眼裡赤裸裸寫著對大門好感,讓她(注:城)不由自主地繃緊起來。


大門未知子是如此光彩奪人,有朝一日若遇上跟她同樣優秀的人,難保不會嫌棄戀人的蒼白平凡,而明知橫蠻無理的爭吵只會越發顯露不安,把對方越推越遠,城之內博美卻管不住她身體內的綠眼怪獸。幾天後外科醫生主動示弱,表示以後會知所避忌,早感後悔的城之內自然與她言歸於好。


不久後輪到城之內忙於學業,兩人的聯繫僅僅限於每一兩日十數分鐘通電,及期間兩次匆匆的相聚。

城之內記掛著大門未知子正在做甚麼,和誰人在一起,有沒有想起她,卻不曾跟戀人提起過內心的憂慮,害怕加重她的壓力。

如果我在你心目中的重量不如我所想,那該怎麼辦。




07


兩個月之後城之內博美開始實習,忙得焦頭爛額,不是被唸動作不夠快,就是被罵考慮不周,回想當時迎刃有餘的大門未知子,陷入自我懷疑的麻醉醫不禁想,到底兩人的相距有多遠。

每當被工作壓榨得不成形的城之內博美想找戀人傾訴尋求安慰時,聽到大門未知子又完成一個高難度手術進了一大步,城之內退縮了,如此微小的困難也克服不了,又有甚麼資格陪在天才外科醫生的身邊。



「晶叔問我要不要跟他去古巴,他說在那邊有很多手術機會,他可以親身指導我。」某次晚飯時大門未知子說。

城之內博美一時之時不知如何回應。

「你完成實習後也可以過去,到時候我們一同做好多好多的手術。」

在大門未知子的世界內,手術是最重要的事,是她的使命,是她快樂的泉源。而嚴重缺乏睡眠和疲憊不堪的城之內博美,此刻的目標只是可以順利完成面前的工作。




她想起大學一年級時的生命教育,教授以一趟森林旅行比喻人生,高山低谷,有時走到開朗壯闊的大草原,有時難免陷於泥沼覺得無法脫身,更多的時候是誤判地貌,走上迂迴曲折的冤枉路。

在途上會遇上形形式式的人,有些只打個照面就擦肩而過,有些會結伴走上一段,幸運的話,找到志同道合的伙伴一同探索餘下旅程。但就算兩個人走在同一路段也會看見不同景色,你可能著眼地上的青苔,我也許更留意樹梢上的小松鼠。

她跟大門未知子看過漫天花海,聽過淙淙流水和小鳥鳴唱,那是不可多得亦不可重來的美妙時光 。可是現在外科醫生正奮力向著山頂邁進,她卻被困在峭壁之上,進退維谷。


大門未知子是自由的風,她不應該試圖阻礙風的流向。




「對不起,我考慮過了,我不會去古巴。」

「可是我不肯定何時會回來。」

城之內博美要回應父母親的期許,她沒辦法只追逐大門未知子的背影,此刻自顧不下的她,不願再終日懷疑自己。

愛情到底是在哪一刻走了味?二十四歲的她,沒有為那一生一次的愛情堅持下去。


相戀兩年三個月後,城之內博美和大門未知子,和平分手。





08


十月二十五日晚上十一點十六分,電話響起,電話上的白兔飾件已被除下,收於專放舊物的盒子內。

看到來電人的姓名,城之內遲疑了一下,按下了接聽鍵。

「摩西摩西。」

「是我。」

「嗯。」她等待對方說話。

「我今晚出發到古巴。」

雖然早有心理準備未至於措手不及,但城之內還是有點茫然,「嗯。」

一陣沉默。

「只是想跟你說一聲。」

「我知道了,萬事小心。」

「城之內,你要過得好好的。」背景響起最後登機的召集。「我要掛了。」

「嗯。」城之內頓了頓,「你,一定要成為不失敗的醫生呀。」

電話的另一端輕笑,淚眼矇矓的城之內彷彿乍見她那雙兔子牙。

「再見。」

「再見。」

再見,大門未知子,她真真正正的初戀。






09

「媽媽!」小女孩用力揮手,以最燦爛的笑容迎接城之內博美。

「小舞,跟老師說再見。」

牽著女兒的小手從幼兒園走回家的短短一段路,聽她奶聲奶氣的訴說著在學校發生的事情,是城之內博美一天最幸福的時光。

做飯,一起吃晚餐,替女兒洗澡,給她說睡前故事,日復日重複著相同的事情卻不感生厭,大抵就是為人母的天性。



三十三歲的東大帝第三醫院麻醉醫城之內博美,前年跟前夫離婚成了單親媽媽,揹負35年的房貸,每天在醫院默默守護病患。


和前夫算是別人眼中的金童玉女,一向不乏追求者的城之內博美當初之所以選擇岸田卓也,無非因為他沒甚梭角,容易相處且富愛心。孩子跌過一次狠狠的便會怕痛,這是身體的自我防禦機制,提醒你要遠離危險。奮不顧身過的城之內博美覺得跟一個平凡的人在一起也不錯,縱然沒有熱烈的愛戀,也能成為相互攜手的人生伴侶,省卻許多煩惱。

交往結婚誕女,過上人人艷羨的日子,她也以為自己可以藉此步進安穩的人生。但她終究想得過於簡單,又再一次錯估自己在他人心裡的份量,當岸田要求更多而她無法付出時,也就是告別的時候。


離婚手續不算繁複難過,從沒怦然的心動,自然不會伴隨錐心刺骨的痛。




「媽媽,兔子怎麼樣啊?」躺在床上勉強撐開眼的小舞追問。

她又再一次失神,「兔子最後平安回家,小舞要睡覺啦。」

「知道,媽媽晚安。」乖巧的女兒是這段婚姻最大的得著。

如今,唯獨眼前這個四歲人兒值得她傾注所有而不問付出,她最大的願望是守護她長大,當有一天女兒能夠自行探索屬於她的風景時,她(城)會以自己的步伐繼續悠然前進。



明天有場手術需要預備,她在女兒入睡後走到書房,瞥見書櫃上的那本《斯坦福臨床麻醉全書》。這書跟著她搬家了許多次,記得之前新婚入伙時,岸田笑她真長情,還留著大學時的入門教科書,她笑而不語,有個人曾經在書內留下hiromichiko的密碼,那是只有她們才讀懂的情書。


偶爾她也會想,假若當初的自己沒有妄自菲薄,沒有讓不安滋長操控,她們可以安然渡過到達愛情的終點嗎?至於終點是甚麼,離了婚的城之內博美也不甚確定。

明明曾經刻在心上的人,可現在回想卻只剩一個模糊的印象,她真想請教腦科醫生,人類的記憶當真如此不可靠嗎?但汲汲營營的生活並未容許單親媽媽花時間多愁善感,一覺醒來,又忙得如陀螺般團團轉。




直到不久後的一天,那個名為Doctor X的纖瘦身影毫無預兆的闖進手術室,瞪著一雙依舊明亮的眼眸指向她,問那邊的麻醉醫生命體徵如何,錯愕的城之內頓了半秒後如實作答。


然後,那是另一個故事的開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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