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0浪卡

一生一次的戀愛(上)


01

故事是這樣開始的。

十一年前的二月十四日,不錯,二月十四日,情人節。



晚上七時,情調浪漫的中價位西餐廳已經滿座,比平日更刻意調暗的燈光下是一雙雙情侶,女生明顯都花了心思打扮,男生穿上衣櫥中最上佳的衣飾,好讓自己別給旁邊的他他他比下去。

大家都做足本份,彷彿沒有這樣一場的燭光晚餐,就欠了可堪留念的回憶。

城之內博美也是眾生之一,她今晚也淡掃娥眉以示尊重,是尊重。對面座的那個男生是她交往了數個月的前輩野口敬,早在兩個月前他已為今晚開始作準備。


在大學迎新營擔當組長的野口敬對城之內博美幾乎是一見鍾情,可是她的寡言和冷淡有點令人卻步,他踟躕了多個月,老是不痛不癢的借故關心。轉捩點是一天出現疑似情敵,意識到機會不等人後他鼓起畢生勇氣告白,意外的是城之內竟然接受了他。

城之內博美並非不知道自己在校園的名聲,面對周遭好奇的目光,她選擇低頭迴避,以免惹出更多的風波。

跟野口敬在一起,是因為對方的關懷總是帶著不傷人的溫度。



只是,當這個男生靦腆又誠意十足地奉上紅色盒子,盒面燙金的英文字在微黃燈光下晃了晃,那一刻,城之內深深為自己的惡劣感到不安了。

為著方便或不好意思推辭而接受對方的好意,招引了無法實現的期盼。她知道他一定是用了許多工時才換得那枚玫瑰金手鐲,對於真心待她好的人,她懷著無限的感激。

「謝謝你,可是我不能收,真的非常抱歉。」

「為甚麼,你不喜歡這款式嗎?」完全掩飾不了的失望表情讓城之內好想逃離。

一段完全傾斜的關係,一早就不應該開始吧。她承認她自私,有個溫柔的人以你為重,耐心傾聽你的苦惱,關心你的起居情緒,不知不覺間變得理所當然,而那象徵著愛的首飾正正將重量押在她的內疚之上,沉甸甸的沒入心底。

口裡說著抱歉,但她很清楚,再多的抱歉也是虛偽的。

看到他說我明白了後的苦笑,她沒有把祝福語句說出口,沉默,才是此時最恰當的回應。





情人節晚上八時多的校園,空蕩蕩的小貓三四隻,街燈將她的身影拉成長長一道斜線。一陣冷風從裙底下吹進來,她加快了腳步,鞋跟咯咯的撞在柏油路上。

室友外出約會,早已明言今晚不歸來。換上起居衣的她隨意把長髮束成馬尾,捧著泡麵坐在電腦前,慣性的瀏覽醫科生討論區。儘管野口大度的邀請一同完成餘下的晚餐,但她委實受不了鄰座的注視,也不忍他的強裝灑脫。

真是經典的情節。


醫科生在外人看來都是天之驕子,一是智力優於一般人,一是勤勉得天都紅了眼,當然不乏天份加努力的配搭,但說穿了,也不過是一群心智半熟的年輕人。醫科生討論區內充斥教授或學生們的八卦是非,或訴苦怎樣被受逼迫或侮辱,或是跪求過關考題的資料,至於嚴肅的醫學話題嘛,則完全被漠視,參與討論者一概被視為奇芭。

今夜會出現於討論區的都是單身狗,只想圍爐取暖。噢,原來我也是一份子,城之內忽然清醒起來。

在眾多帖文中,有一則引起她的注意。

「求斯坦福臨床麻醉全書第六章的第三、四段?急!在線等。」發帖人是X。

X,你以為自己是007的M嗎,城之內想。



02

二月十七日星期六的早上十時,城之內博美坐在橫濱山下公園的長椅上。

冬日的陽光帶著冷色調,溫溫吞吞的將熱力滲入她的粗呢外套。風不算大,是個戶外活動的好日子。

難得清靜。

室友鈴子是個活潑的護理系學生,常常調侃說,以後在醫院碰上了,請城之內醫生手下留情別兇我。由二月十五日起,鈴子吱吱喳喳的分享著情人節的細枝末節,繪形繪聲的模仿著男友的粗疏和遲鈍,說到激動處便徵求認同,你說是不是啊博美。

城之內淡淡一笑,「你將來會是個很好的護士。」

「嗯?甚麼意思?」

「觀察入微,記性好,而且愛嘮叨。」

換來的當然是無傷大雅的抱怨。對於城之內在情人節當晚失戀一事,鈴子早有預料般下了個總結,「早點放棄不合口味的乳酪才能找到心愛的那塊。只是,那枚Cartier手鐲可惜呢。」




比起成為群眾焦點,城之內更寧願在外圍旁觀,現實生活如是,網上世界如是。

X在一個小時內連發相同的帖子四次,全都被冷對待。城之內博美手邊剛好有這本書,又剛好她想找些事排遣無以名之的情緒,於是她決定做做好心,從書櫃上取出那本沉重的醫學專書,翻到指定的一頁,化名JH,依著書紙上的印刷敲動鍵盤,還負責任的作了一次校對才按輸入。

五分鐘後X回應,謝謝。

於是無事可幹的城之內和X展開一句一句的來回對答,大都圍繞麻醉學上的討論,後來索性私訊交談。

X說他是東帝大的醫科生,比城之內高兩屆,專科目標是外科,卻想對麻醉科多作了解。城之內相信,X必然是個帶點怪異的尖子,不然說不出「要完全掌握手術室內的一切,才能做出完美的手術」這樣的豪語,真是理想宏大啊。

X請求她把書借閱,表示可由東京來訪橫濱。三個小時前傷害了一位準醫生的心的城之內博美有種想法,對另一個準醫生友善,也許可以為自己作的業稍作補償。





「吶,請問你是JH嗎?」一個身影擋在城之內的右前方打斷了她的思緒,她抬起頭,逆著光勾畫出高頎的女生輪廓。

「嗯?」她身旁的那本斯坦福臨床麻醉全書是相認的信物。

「我是X,大門未知子。」雙眼明亮如湖水清澈,不帶一絲雜質。

「你好,我叫城之內博美。」為自己舊式的固有印象感到難為情,在城之內的猜想中,X是個戴眼鏡的木訥男生。 



03

真正的戀愛往往在毫無防備下一觸即發。

當城之內博美猝然醒覺到自己被女性吸引之時已然太遲了。她不是沒有撫心自問過這算是crush還是甚麼,說喜歡,或許太輕薄情感,但她無法否認對大門未知子的好感。

可能早在第一次碰面時,她的目光就落在穿著褐色毛衣和貼身牛仔褲的大門未知子身上。仿似拒人千里的冷酷下偶爾流露的稚氣,說起手術時的專注和倔強,不造作的瀟灑颯爽,都讓城之內博美前所未有的動心。

好想伸手把她吹亂的碎髮撥好,好想握一握她柔軟的掌心,好想輕輕觸碰她的唇瓣,好想了解所有關於她的一切一切。城之內看似不經意的用上各種理由一再邀約,裝作自在的底層是她努力掩飾的躁動與不安。

輾轉反側了數個無眠的晚上,城之內跟自己妥協了,放任內心被捲進未知的領域,年輕就只這麼一次。


在四月櫻花盛開,目黑河畔漫天淡紅之時,向來被告白的城之內博美說服自己,失敗了也沒有甚麼大不了,而幸運的是,她收到大門未知子略帶羞澀的笑容,那雙兔子牙成了她最愛的標誌。




向來自持的城之內慣了凡事保留20%。但最近她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。

在密集的日程下強行擠出珍貴的180分鐘,相會兩小時後,城之內在獨自回程的車廂中掛著微笑。匆匆忙忙的遊走在城市的兩端,只為著靠近一點感受她的氣息。

她不介意那個怪咖老是把醫學話題掛在口邊,若是大門所熱愛的,她都願意去一探究竟,唯怕自己跟不上她的腳步跟丟了。聽她唸著陌生難深的醫學名詞,枯燥的各式腫瘤異變也尤如故事引人入勝。

外科醫生和麻醉醫是離不開對方的拍檔,此刻的城之內博美確信著。



年輕的愛戀如夏日長,火熱又黏膩。

八月的暑天她們攜著汽水和一袋子食物來到海邊,漫長的海岸線伸延至很遠很遠的地方,沙子被曬得燙腳。

大門未知子把咬了一半的三文治送到戀人的嘴邊,用食指指頭細力抹去沾在她嘴角上的奶油,無聲地取笑她的食相。大門眼中的無限溫柔讓城之內忘了往常介意的事情。如能給予面前這個人多一分的快樂,她願意為她堅強起來,漠視旁人的目光和指指點點。


躺在彩色的蓆子,任由艷陽照射到塗了防曬油的肌膚上。談著過往的一次節慶,談著現有的鎖事,談著未來的構想,談著屬於這瞬間的戀愛。咯咯的笑聲清脆的穿過海風,沙粒伴著汗水黏在手臂和腳掌上,騷騷癢癢。

太陽傘遮擋著外邊的世界,傘下的親吻是草莓的香甜味道,城之內蹭著大門的肩膀,嗅著帶海水鹹味的髮梢,祈求永遠不會日落。



「今晚要住在我那裡嗎?」驟似平常不過的邀請,喑喑藏著心照不宣的期待。

「嗯。」城之內也不保留。

當烈日告退,蟬嗚響徹夏夜。羞怯的退去一件一件的衣服,微顫的手指滑過細膩的曲線,隱忍的喘息,亂了節奏的心跳,交織出令彼此餘生都難以忘懷的初夜。

博美。她一聲聲呼喚。

未知子。我喜歡你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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